兰幽邪雨

虹勇续

第二十五回  虹猫述黍离老人  小狸忆前尘往事

   千里之外,寒潭水域之中,虹猫,小狸,寒天三人抱着新割的湿芦苇,便用内力烘干了水气,残余下舒适的温度便开始了细致地将其纳成席垫,帐篷里隔了一到帘幕,便区成了两座小室,最细最软的荑草自然铺给了蓝兔,叮当两位姑娘家,余下的粗栉硬梗便是三个大男孩的席垫。

   身处荒凉林地,一切从简,自然顾不上男女有别,但在此深林障业之地,伏旱之天,早晚寒凉,御寒是必不可少的,无棉床被褥,粗布长衫最甚。

   外面是漫天星辰如垂如坠,清月寒辉如丝如拂。天阶夜色凉如水,卧看清辉独钓月。虫盎知鸣,合婉天籁之弦;风残影动,凌辍簌篱之音;人声偃寂,独唱清浊之世。

   掩了烛火许久,依然有辗转之声,鼻音起伏之势,连最是沉稳的虹猫亦是在暗夜中闭眼冥想,未尝息寐。

   “虹猫,我睡不着,你睡了吗?”小狸躺在虹寒两人之间,悄悄挪近到虹猫身侧,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虹猫的手臂,在黑暗里睁大眼睛瞧着虹猫的反应。

   “怎么了,小狸,有心事?”过了片刻,听到虹猫缓缓道,却不知睁未睁眼。

   “嗯,虹猫,是有那么一点,就是,就是今天的事,让我想起了天子山下的那位黍老伯。虹猫,你还记得他吗!”

    “小狸,你在和谁说话,在讲什么呢。”叮当突然大声问到。一直未睡数着羔羊亦是难以入睡的叮当,听到那边传来了低语,一时便来了劲头。

  这一问,便惊醒另外两个假寐之人。

   “我和虹猫讲话呢,也没讲什么。”小狸心下便翻了个白眼,这么大声,我还怎么和虹猫嘀咕,讲悄悄话呢!

   “小狸,你吵醒我了,你现在不讲,明天就吃不了兜着走。”叮当威胁道。突然又用温柔异常的声音道“虹猫,你们在说什么天子山,什么老鼠,老伯?”叮当一把坐起,抱着长衫,推醒了蓝兔,因为她知道蓝兔亦是心事重重,难以休寐。

    于是黑暗中便多出了五双星眸。

   “当时蓝兔因为玉蟾宫宫务便回了天门山,达达回了百草谷陪达夫人和小欢欢了,大奔和莎莉便回了客栈经营生意,余下我和虹猫,逗逗,跳跳无所想处 便在六奇阁里帮逗逗搭理药材。逗逗因研究出那个招魂引的解药,要制药尚缺一味药材,辗转才知那味药材就在天子山上,于是我们就赶往天子山。谁知……”小狸慢慢说道,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蓝兔闻言亦是在黑暗中颔首,那时节却是回了宫里,收到宫娥的回探,有了些许那人的消息,那人已香消玉殒多年,却突然又在一处僻壤之地现身,蹊跷至极。自己收到消息便马不停蹄的赶了回去,那段日子确实不与虹猫等人一道。

   “舟遥遥……什么……风飘飘……什么……”小狸念了半句便念不出来了。只得虹猫叙说旧时。      “舟遥遥以轻飏,风飘飘而吹衣,月缺缺以思君,袖盈盈而减辉。”虹猫接口念道小狸未能念全的诗句。

   叮当亦是跟着虹猫念了一遍,不能理解,转而投问蓝兔,是为何意!蓝兔未有作答,只见蓝兔眸色微变,神色非常。过了一会才转而念道:“自君之出矣,不复理残机。思君如满月,月月减清辉。”叮当不解,亦不愿复问了。

   “山影迢迢书意重,何是当归相思子。潦倒多病孤蓬里,寒粥哪堪裹腹温。”寒天亦是想起当年与娘亲流落街头,栖宿孤蓬里母亲常常一人叹息,吟咏一句相思子,尔今不觉泪湿眼角,也许母亲常常思念着那山影迢迢,家书不寄的负心人吧!

    “哎呀,你们都没再念诗了,我头都大了。”叮当嘟嚷道。叮当自小在爹娘身边,哪受过寒天等人这般苦楚,自然不明白其中意味。“还是快讲鼠老伯吧!”

     于是虹猫便讲起了一年前,七月流火之际时的故事。

   虹猫,小狸,逗逗,跳跳四人因药引之故赶到天子山脚,天子山乃是一处天仙之境,何以见得,有诗为证:

    清木秀峻倚城郭,左流泉,右翔亭,落英繁杂,千树擎虹天。料得何处仙尘闹,天子山,云岚间。

     四景如花朝暮随,百药集,千金方,宝黛浓山,画里游卷忙,会婉清霜日满月,剑尘心,息戾鸢。

  天子山脚原是住着几十户人家,当虹猫等人信马赶到之时,夕阳余晖下却不见一户炊烟。

   虹猫和跳跳便勒住了马绳,逗逗亦是迟了一顿僵住了马头,皱眉严肃起来。此时的小狸见众人已经停在原地,调转着马头,一片沉寂才忙勒住了马缰。

  “虹猫,我们来得正是时候,若晚了,便迟了。”逗逗率先打破沉寂,严肃道。于是逗逗策马先进了村头,跳跳紧随其后。

   “小狸,村子有疫情,你武功尚浅,身骨单薄,小心行事。”虹猫望着小狸说道。

  “嗯,好,虹猫……”小狸亦是望着虹猫双腿正要夹紧马腹,策马而去,心里却生出了不安。

   “怎么了,小狸?”虹猫见小狸话至半语,一回头却见他持马不前。

   “小狸,莫要担心,我们不是有神医逗逗在嘛,难道你不信逗逗的医术?”说着便持马绕到小狸跟前,握住了小狸拿着马绳的手,轻轻笑道:“小狸,生老病死本是人世常态,心有一方天地才能不惧生死,若介意生死当真失了来世的意义。走吧,有我在。”

   “嗯,虹猫,你说得对。是我走不出过去的阴霾,但今天,我一定能行。”

   虹猫微笑颔首,缓缓放开了小狸的手,却见小狸策马而去,方才策马出了阳道。

   小狸见虹猫渐渐靠近才放下心来,又缓缓提了速度去,害怕刚才自己鲁莽,竟自策马而去,扬了一脸土灰给虹猫。自己与七侠相识不过半年,可心里仍常常愧慌不安,如同梦里水花,不是真切的。与七侠相伴的自己,远不如他们光彩溢目,自己只是一颗卑微尘粒罢了。

   想起自年初之时芦花镇假扮虹猫少侠表演魔术,假虹猫撞见真少侠,吓得胆颤心浑,虽失了饭碗,但常感心中暗愧。后因黑龙生事七侠为奏七音,蓝兔请求他假扮虹猫,为救百姓。刚开始满口答应,以为假扮虹猫是一件轻松容易的事,不仅有吃有喝,还受他人景仰,威风凛凛,意气风发,后来才发现在七侠兄弟里,虹猫最是辛苦,有吃有喝要留给兄弟们,有危险要冲在最前面,哪怕是生死之境,也要留条生路给自己的兄弟。连平日里的白衫长袍也欺负他,白衣仙气好看却易脏,走路溅泥点子,吃饭沾油沫子,任是皂荚怎么搓洗都不能干净如初,虹猫何时如此邋遢过,怎么也不像是那个迷遍万千少女芳心的虹猫少侠。

   “我本非少年英雄,只是个芦花镇耍魔术的小人物,当不了盖世英雄,做不了少年英豪,我只会变魔术。”当蓝兔请他拯救苍生百姓之时,自己只有害怕,只是无能为力。于是便当了逃兵。

   可是蓝兔依旧温柔待他,温柔安慰自己,最后的无奈也仅是叹息一声,予了自己些许盘缠,让自己保重。

   年初降了黑龙,别了七侠,便是两个月。小狸仍混迹在芦花镇中表演他的魔术——长虹贯日,也吹嘘自己与七侠的过命交情,以此招揽生意,但久了,再无七侠中人现身,便无人相信他的说辞,生意便冷了下来,如此又过了十余日。

  春寒已破,早已新芽抽,花香满园之时,小狸收拾好最后一件行头正抬头哀叹老天不公,不予穷人活路时,却瞧见虹猫和蓝兔正从客栈出来,小狸忙低头,裹紧了行李,急掠而去。自己在这里假扮虹猫,借七侠名头行骗已久,未见七侠时,怎么吹嘘都好,只是暗觉不妥,如今见着真主,怎么能不羞愧满档。

  急步略过三两条街,见后头无人跟着,便长长地呼了口气,未曾想气未呼尽,便见有两个身影倒映脚边,一抬眼正是虹猫少侠和蓝兔宫主,一时怔住,钉住了脚跟。

  “小狸,怎么见着我们就行色匆匆?莫不是怕我和虹猫赖着你,分你的吃食?”蓝兔微笑道。

  “我……我……我不是,蓝兔宫主……虹猫少侠……”

  “蓝兔,莫要打趣小狸少侠,正巧今日碰着小狸少侠,还未好好谢过小狸少侠呢?”

  “也是,逗逗他们可想念着紧呢,催嚷着要让小狸尝尝自己秘制的鸡腿。”

  “我们兄弟七人多亏有你,才得已催生凤凰成功,绝了黑龙之危。”

  “虹猫少侠,别这么说,我小狸什么都没做,反而给你们七侠添了不少麻烦。”小狸说着便低下了头,摆弄着自己的手指,认为自己确实给七侠添了不少麻烦,感觉难以心安。

  “小狸,莫要这般说,若是没了你,那黑龙恐怕真的难以轻易降伏。”蓝兔在旁说道。

   “正是,小狸少侠本就有心系天下的侠肝义胆,只是自己未曾察觉,心善而不自知,才是极善。”

   “谢谢你,虹猫少侠,我从未觉得那就是侠义了,你们七侠才是正的侠肝义胆,才是极善的,我只是做了自己能做的罢了。”

  “嗯,小狸少侠说得对,不欲善方才极善。”

  “虹猫少侠,别叫我小狸少侠了,我担不起的!”

  “那我便唤你小狸可好?”唤一声小狸少侠确疏远了些。

  “真的吗?虹猫少侠,叫我小狸就好,这当然好。”

   嗯,小狸,那你也别叫我少侠,太生分了些。叫我虹猫便好。”虹猫笑应道,却见小狸一扫脸上的局窘与不安,突然清朗起来,眸光倒似缀满了星辰。

  “哇啊,我小狸前世一定是烧了高香,前前世拯救了全芦花镇的镇民,前前前世一定是拯救了全武林中人。今生才有幸结识七侠中人。”小狸说着便情不自禁拉起了虹猫的手,欢喜地不知如何是好。

  “你们倒是聊的欢喜,把我撂在一边了。”蓝兔见二人聊的欢喜,在旁看着亦是莞尔,但看看时辰又不早了,怕那几人等急了,掀了屋,揭了瓦,动了筷,吃了勺,那到时真只能去吃西北风了。

  “今天我小狸好高兴哇,一定要请你们下馆子去。”

  小狸一时得意,竟忘了形,早忘了自己衣袖里没剩几个铜板了。

  “逗逗他们还在等我们呢……虹猫……”

  “蓝兔。”虹猫对蓝兔微微摇了摇了头,示意她不要弗了小狸的好意。

   蓝兔会意,便笑着道“那好,我们走吧!我可饿得不行啦!小狸前头带路。”

  于是三人七拐八拐地绕过七街八巷,到了一处小巷口,眼瞧见一个小木板牌上写写着“云吞面”小狸才招呼二人坐下,唤来了老板,摸了摸衣袖才发现自己只有两碗云吞的钱,于是只要了两碗云吞。

“这家老板殷勤老实,这面汤清亮,云吞厚实,荤素搭配恰好,还可以加汤……”

  虹猫和蓝兔自是笑应着,笑眼盈盈看着小狸,仔细听着他讲解此处的种种好处,静心等待着一碗热腾腾的云吞面。

  “小狸,你怎么只点了两碗?”虹猫道。

   “我不饿呀,一点也不饿,早晨的时候我吃了可多了,到现在我的五脏府仍是一片厚实。”说着小狸鼓起了皱瘪的肚皮,响亮地拍了拍。

  小狸打着哈哈,极力避开虹猫的视线,他知道虹猫神眼犀利,被他多瞧一会,心底防线都会崩塌,自己只是一个贫穷的小人物,犹如雀鸟与鸿鹄,犹如尘埃与巍峨,犹如萤火与星海……

  目光游极间才发现这个小馆极小,三两小桌,便再无空间,墙体斑驳,墙角阴暗,还有些许蝇虫飞舞,往日来都是未曾注意过的,如今视来,不禁眸眼暗了暗,更加不敢瞧眼虹蓝二人。

  确是如此的,自己只是个泼皮破落户,一个游荡在芦花镇的小人,七侠是什么人,威名远播江湖,贤命兼济天下,个个人中龙凤,少年英才,连七侠中岁数最小的逗逗亦是早已名满天下,悬壶济世。更别说长虹冰魄,他们又怎么会与自己相交呢?只是自己的一场华胥梦引罢了。

  还是罢了这场相遇,当是走自己的独木桥,不去倾羡他人的阳光道。

  小狸正想着,老板已然把云吞端了上来,虹蓝二人对着云吞,却静心等着小狸回神。

  “你们在等什么,快吃吧,再不吃,就不好吃了!云吞是……是寒酸了些……但也是……也是老百姓最爱的的食物了……”小狸才醒神便说道。

  “小狸还是你吃吧,我们不饿……”蓝兔先开口道。

  “不不不,你们先吃吧。”小狸望着热气氤氲的面汤,不禁口齿生津,又一会仿佛意识到什么,眸光暗得难受。

   “蓝兔,这是小狸的一片心意,怎可推却,我早已饥肠辘辘了。”虹猫眼明,早已知了小狸心思。

  蓝兔回头正想用眼神道明原由,见虹猫有更深的考量,亦是不忍心小狸这般。

   “既然盛情难却,不如恭敬从命。”

  于是两碗清面便渐渐消逝,氤氲之气渐散,虽听不见夸张地“呼哧呼哧”声响,但也感觉得出虹蓝二人当真饿坏了,极尽享受。

  小狸见他们吃的欢愉,自己也感到欢喜起来。

  “小狸,可有续汤?”

   小狸闻言便是一怔,却又欢喜起来,朝着店口的老板喊道:“老板,续汤。”

  “小狸,也给我续一碗。”蓝兔道。

  “老板两碗续汤。”

   小狸托着腮帮子,盯着虹蓝二人,仿佛是自己享受着美味般心满意足。

  “走吧,我们回去吧。小狸,你下榻之处,可还有什么物什,一并取来吧。我们回家!”

  “没了,没了,我全部家当都在这儿,不用回去,而且……而且我已经不住客栈了。”

  “这样倒是轻便,只是你怎么把变魔术的行头装在这么小的包裹里?”

  “这就是魔术师的看家本领之一啦。”小狸自信道。

  “那我倒想学一学了,小狸可愿收我这个不成器的徒弟?”虹猫笑道。

  “当然没问题,但是要成为魔术师可是要求很高的。”

三人皆笑,虹猫当时满口信心,认为自己学得了魔术,没想到至今只有变朵玫瑰,还是那种破绽百出的蹩脚技术。

   “我相信小狸是这世上最厉害的魔术师了。”蓝兔突然说道。脸上绽满了笑容,虹猫亦是颔首微笑。

  小狸看着蓝兔,又瞧了瞧虹猫,忽然觉得今日星辰烂漫,不同往日那般清寒,不同往日那般孤冷。

   于是三人两马奔策而去,只为回家。

 

 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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