兰幽邪雨

水木倾城江流儿

    第一回 凌云寺
 大明年间,棋坛风盛,凡有井水之处皆对纹枰,以国手为荣,于是上至皇孙贵族,下至褐衣穷农,皆兴对弈之道,誓为棋圣而驽竭。其中风与云变涌无穷,世与事迁化无常,兴与盛如昙如幻,衰与败如接如踵。当是时,东有神算子郭逢春,西有刀斧手金威远,南有群战百雄李木清,北有武尚春乾坤棋式。中有方胜开局百步无敌手。更有不世奇才,中原神童江流儿,东瀛奇童黑木;棋中鬼才棋鬼王,男有雷凌云,武云飞,潘国兴之流;女中翘楚方百花,百合子,陈红盈之楚。
    如今却道自那场风云变化的中瀛之战后,已有两年,正所谓:山中岁月易老,日月同辉难瘦。
    在一处离尘古寺中,梵音轻颂,清烟香袅,钟声幽远,邃静无尘。自有的:
    钟声拂林悦鸟性,梵音卷叶空禅心。
    释迦菩提一花叶,金刚易礼道三千。

   已是卯时,鸟啼莺恰,簌篱落叶,最是山间天籁;晨阳旭日,落月沉霞,最是人间美景。沿着林间深浅不一的阡陌小道,传来一阵脚步声,正抬眼,却见一少年郎,那少年郎生得好生模样,若问何如,有诗为证:
    两鬓刀削眉峰夭,三千青丝扶苏梢。
    白罗环腰束,黑绸系发疏。
    自是少年郎,千秋琰古玉。
    素衣风尘濯自净,黑白棋盘道乾坤。
    对弈星辰,神悟天地大同;
    纹枰乾坤,胜却玄黄半子。
    若问此郎谁心系,水木倾城江流儿。
     恍惚间,听有几道急促声响 伴着那鸟啼莺洽,回神间便见三两个头皮镫亮,脑门光溜的小和尚大喊道:“老大,老大,师傅寻你去陪他老人家下棋呢。”
   便听得那少年低语 “圆德大师!”
 “好嘞,这便去得。”那少年又笑语应道。
    不几时,藏经阁内,金身佛陀巍峨如山,面如肃穆心纳慈悲,忧天下受厄之忧,喜天下渡厄之喜。此时,阳尘俱下,熠熠生辉,阁置两窗,鸟悦钟鸣轻歇于柩;蝶飞蜂课缭渺于空;窗对有香案,案有香炉,炉焚菩提古香,案下有跪蒲相对,上有一老者,一少者。少者手捏白子急思快手轻下,老者手夹黑子踱思虑久缓下。
    几盏茶水之后,便有收官纳子之声,黑白两棋分列两缸。
    “江流儿,难为你千思百想才让老衲输这十余子啦!”好和尚突然笑道。
   “圆徳大师,我……”江流儿正纳着自己的白子,突然一僵,以为自己隐藏得深,输赢已是不着痕迹,却未曾想仍是被圆德大师识破。
    “如今,连方胜的棋力都远不及你,何况老衲我这般闲散之人,寻你来,主要是为了放松一下。你真正的对手是远在东瀛的黑木。”圆德大师笑眼望着江流儿,右手仍纳着些许黑棋。
    “今年的棋圣争夺赛,你可要去参加?”
    “我已经不想棋圣称号了,方胜想与我下棋,我总避着他,不跟他下棋。师傅林心诚被他害的太惨了。”
    自从父亲为奸人所害,自己想成为棋圣为父昭雪,误拜金威远为师,做下许多错事,走下许多歧道,如今父亲之死已昭雪,棋圣之名于自己来说不过一纸虚名。只有黑木一人值得自己如此追求纹枰之道。只是一想到自己的师傅一生凄惨罹世,便觉这世薄凉如斯,难以释怀。
    “善哉,善哉,江流儿,林心诚一生并没有遗憾,他创建了千古流传的天地大同定式,他有了你这样一个能把他的棋志发扬光大的弟子,我相信,林心诚他一定能含笑九泉。方胜他现在已经悔恨他以前做的事,如今你要给他机会,得饶人处且饶人。他想和你下棋,决战也是想弥补他的罪孽。”
   “圆德大师,我明白了。”
    “不管是胜是败,方胜只想公平的与林心诚再战一局。”
    “是。大师。”
    “你钻研天地大同可有什么心得。”
    “是的,师傅的天地大同当真奥妙我越是钻研,越是觉得蕴奥无穷。”江流儿手纳着棋盘上的最后几粒棋子,香案上仍留一缕清烟,袅袅余香。
    “嗯,你与黑木的五年之约还有三年吧!”
    “还有两年九个月,自从与黑木一别,我便开始钻研天地大同,相信黑木远在东瀛也是日夜不停苦诣天魔大化定式,要创研出比天魔大化还要厉害的棋式,我定不输予他。”
    “好,好,好,少年不出,便守那禅心空道,少年一出,便争那天地变色。如今,你虽不愿争那棋圣称号,也下山去罢,不入世,何以出世,入世历尽千磨万难,方能出世尽悟天地何以大同!”圆德大师笑容可掬又严肃正色道。
   “是,大师,谨遵大师教诲。”
   “老衲知你心愧却刘南如,如今既已知晓他的心意,洞明他的希冀,便要承扬他的棋志。”
    “当初害死刘南如老先生,我心至今愧悔,若不是救我这般急功近利,误入歧道之人,何故以死唤之?刘老先生所教会我的,我定承扬,绝不让第二个歧道江流儿出现。”只见江流儿双拳紧握,眸光暗淡盈水,低垂了眉宇,久久难以释情。
    “好,好,老衲真心欢欣,这两年真是成长了不少。”说着,圆德大师早已起身,松了松筋骨,又端着两臂。
   “走吧,陪老衲去散散步。”
    “哎!”江流儿抬头望着圆德大师,生脆脆地应了声哎便跟了出去。
    出了经阁,过了回廊,转了禅房,折了小径,却听得大师道:“今天,妖刀王来从边关托人捎信给我啦!”
    “妖刀王来信啦?”江流儿听闻感到惊异非常,亦是许久未见妖刀王了。
    “嗯,他调到边关后,英勇杀敌,敌人听到妖刀王的名字就已闻风丧胆,但大明边境不安平啊。”  “太好啦,妖刀王太不起了。”
    “他在信里一直提起你。”
    “是吗?妖刀王都说了什么?”
    “嗯,妖刀王说再过两年,他一定来看你和黑木的决战。”
    “太好啦。”江流儿兴奋道,江流儿如今仅有妖刀王的这么一个长辈,他能来,是心中莫大的安慰。
    “嗯。”圆德大师笑眯了双眼,看着江流儿举起了双臂,仿佛一道朝气蓬勃而来。
    “江流儿,你认为:其曲弥高,其和弥寡则如何?”
    越是高雅的曲子,能够合奏的人就越少,那么越是高深的棋力,能够对弈的人就越少,棋坛尚且如此,何况人乎?所谓:王者,孤也。
    江流儿听着圆德大师的问禅,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大地,地极深,深四万八千丈;又抬头望了望顶上的苍穹,天极高,高有九九八十一重天。
    “圆德大师,我认为,仰之弥高,钻之弥坚;俯之弥深,跋之弥远。”江流儿突然站住了脚跟,正色道。
   “甚好,甚好。”圆德大师亦是站住了脚跟,复念了江流儿的话,眉眼慈爱欣喜,转身回步,将那双枯叶般的手掌搁在江流儿左肩,笑道。
    “老衲唯恐你钻之执念,跋之殊途,伤了自己,一念成佛,一叶一花一菩提;一念成魔,一黑一白一业障。”
    “大师,我真的会……”江流儿见大师那般神色,真担忧起来,自己当真会一念成佛成魔?
    “罢了,罢了,且放宽心,老衲虽无能,保你一心澄净尚有余力,若是苦了,天地再无容心身之地,回来便是,老衲在,这凌云寺便一直在。”
    “阿弥陀佛!”圆德大师双手合十,虔念了一声佛号。
   “是,多谢大师!”江流儿亦是双手揖拳,行了拜礼。此去便是:
   山中岁月无关,血雨腥云无奈。
   何处闲唱碧江莲?
   费心登吴山,
   望尽天涯不归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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